莫里斯·布朗肖与时代——从〈应来的书〉到〈书的缺席〉
11月13日,在据点负责人小林康夫的主题为“时代与无意识”的研讨班上,特任讲师西山雄二以其著作《作为抗议的文学——莫里斯·布朗肖的孤独、友爱、共同性》(御茶之水书房,2007年)为蓝本,做了题为《莫里斯·布朗肖与时代——从〈应来的书〉到〈书的缺席〉》的报告。
《从〈应来的书〉到〈书的缺席〉》这一副标题告诉我们,报告的主旨在于,布朗肖从发表评论《应来的书》的1958年到发表《书的缺席》的1969年约10年间进行的政治抗议运动(从反对阿尔及利亚战争到68年5月革命)的特殊样态。结论是,这种特殊样态在“无名性”、“片断性”、“共同性”这三大特征上,与布朗肖经历政治活动后写作的《无尽的对话》(1969)的开篇《笔记》和篇末《书的缺席》中对“书”的批判,直到其后出版断章集时始终延续着的脉络是相呼应的。因而在布朗肖那里,政治抗议与对书写的“形”的探究并无二致。
不过,报告并没有直接进入这一主题。考虑到很多听讲者对布朗肖不太熟悉,西山雄二首先以《文学空间》(1955)为主要参照系,简要介绍了布朗肖的文学论。其要点如下:1)作家与作品的分离,2)作为“缺席的在场”的文学语言(对黑格尔),3)“死”中“我”的不可能性(对海德格尔),4)作为这种不可能性出现的空间(死的空间)的“文学空间”,5)对“中性物”的视线(对海德格尔、列维纳斯),6)20世纪文学家布朗肖的特殊性——不拘泥于狭义文学论的范围、抽象性与具体性并存。在我看来,上述概括中西山雄二的独到之处是第4条,在“文学空间”中看到了与“非人称性”、“无限性”相并列的“可塑性”这一特征。与前两词不同,“可塑性”不是布朗肖的用语,而来自西山雄二翻译的Catherine Malabou的黑格尔论《黑格尔的未来》(未来社,2005年)。但导入“可塑性”概念却为本论部分中讨论政治介入的“形”的问题埋下了伏线。
接着本论部分探讨了布朗肖的政治介入,具体分三点,即1960年的《关于阿尔及利亚战争中有权不服从命令的宣言》(简称《121人宣言》)、从1960年至1964年制订出的《国际杂志》计划、1968年5月革命中在学生作家行动委员会里的活动。例如《121人宣言》以“无名的共同性”为目标,《国际杂志》选择断章的形式,学生作家行动委员会实行了完全的共同写作。这样,上述的三大特征即“书写的无名性”、“文本的片断性”以及由这两点编织出来的“共同性”就浮现出来。
报告后,研究布朗肖的乡原佳以提出以下三点:1)布朗肖对同时代的意识和对历史的意识都是敏锐的。“书”与“片断”的问题设定本身已经明显透露出18世纪末的德国浪漫主义和19世纪末的马拉美的气息,背负着“作为世界整体的书”这一古代以来的观念而走向断章(原本《应来的书》与《书的缺席》并不矛盾)。2)在此意义上,西山雄二总结文学论时提出的“书”与“作品”的对比有些单纯化。布朗肖并非仅否定“书”,连“作品”也是否定的,他主张“无为=解消作品”。3)关于布朗肖的语言观的引用部分也略显偏颇,揭示了把语言作为无主体的纯粹意识来把握的语言观,但布朗肖勿宁说始终正是在不纯处看透语言之本质的。
西山雄二做了回答。关于2),他认为“无为”等同于“作品”,关于3),他认为布朗肖是定位于语言与死的可能性和不可能性的二重性上的,所以没有异议。
日本接受布朗肖的第二代论客小林教授不同意把“无为”作为“作品的否定”来把握的思考方式,认为布朗肖不是在写作品论,而只是讨论了作家仿佛是被什么引诱着而写的那种经验,对布朗肖而言,在68年5月,书写的孤独经验成为无名大众的共同性而在场。
其他听讲者也提出不少饶有兴味的问题,其中一个问题是,西山雄二的著作《作为抗议的文学》,“作为”一词是否把布朗肖回避本质规定的文学探讨封闭起来了呢?这个问题把超越形式维度的问题摆到大家面前。
1960年代的一段时期,布朗肖的文学理论超越了狭义的文学而走上街头,无名的共同性现实化了。这样说也许没错吧?但是,这到底意味着什么?在文学中,“政治性的东西”是什么?留下的课题是,如何在文学与介入政治之间发现非“类推”的理论关系性。(乡原佳以)